「即使不懂彼此的语言,即使误会彼此,我还是理解你所说的话,并相信能将自已的话语传达给你。
因为自己并不特别,所以感情也跟着稀薄;因为自己并不特别,所以才缺乏主体性。无论是自己的问题、别人的问题,还是幻想或假设性的问题,全都用相同的方式思考。
「那就在传达方式上多花点工夫吧。若那是应该被传达的事情,就得透过正确的方法、使用正确的话语,来正确地传达。
说得也是。不过我相信这还是比不传达好。若只能造成悲伤──那种话一开始就不该被传达。不用害怕没关系。如果是你,一定能够顺利。
虽然他连对方眨眼的次数都记得,不过回想那种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。
若那是应该被传达的事情,就得透过正确的方法、使用正确的话语,来正确地传达。
无法用铁锤解决的技术,对人类而言不过是一种威胁。
基本上这里并不会有什么足以上新闻或登报的事件。以公家机关来说,这样应该算是十分优秀吧。
不过惠觉得她的眼睛里,似乎隐藏着某种脆弱──
这问题本身并没有意义,单纯只是惠的自我满足──反正她马上就会忘记这个问题。
而且从事故发生到提出委托的速度实在太快了。
「嗯,对了,惠,我有件事想问你。」 「什么事?」 「你知道麦高芬吗?」
麦高芬是一种在电影或戏剧方面使用的术语,也就是用来让主角与故事产生连系、担任契机的道具
尽管不太情愿,野之尾还是姑且看向手机屏幕。
春埼觉得这是件残酷的事情,远远超过无人聆听的风铃,或是没被人发现的彩虹。 惠到底为什么要接受委托呢?
那为什么他要配合使用重启的能力呢──春埼非常清楚其中的理由。 两年前,有一位少女去世了。那是一位身材消瘦、体格娇小,宛如野猫般的女孩子。
那位女孩子去世了。原本在重启前的世界没死的少女,在重启后的世界遭遇意外去世了。惠一直以很明确的方式,在为这件事情感到后悔。
也或许惠是想通过与管理局合作,来尽可能了解更多的能力。他相信有能够让少女复活的能力。若惠希望少女能够复活,那这个愿望应该迟早会实现。春埼并没有什么根据,只是她从来没看过惠的愿望无法实现。即使只是基于经验法则,春埼也很难怀疑这完美的经历。 春埼其实也希望少女能复活。毕竟因重启能力而去世,就等于是被她害死的。春埼记得自己当初哭得很厉害。不过由于难以想象自己哭的样子,所以或许其实是误会了也不一定。总之她过去十分后悔,而且现在也是托惠的福才能继续使用能力。 只要按照惠的指示,她就能堂堂正正地使用能力。换句话说,春埼通过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少年身上,来维持自己精神上的安定。这真是一件过分的事情。 春埼不知何时闭上眼睛,抚摸着手机上的猫咪钥匙圈。意识到这件事后,她重新睁开眼睛看向惠。 一位班上的女孩子,加入了惠与中野智树的谈话。 皆实未来是一位表情夸张的女孩子。 拥有一双大眼睛的她虽然没有任何能力,但总是表现得十分开朗。她一定是位讨人喜欢的人吧。即使在学校戴表也不会被人责备,皆实就是那样的女孩子。 她是在惠诉说薛定谔的偏爱时插入对话的。 「喂,浅井,你后天放学后有空吗?」 后天──也就是星期五,是猫预定会遭遇事故的日子。惠预定在那天之前完成委托,所以放学后应该会有空。不过当然也没人能保证之后不会发生什么出乎预料的问题。 惠一面分心思考这件事,一面按照记忆讲出了相同的回答: 「虽然目前是没有预定,不过有什么事吗?」 「嗯,其实我参加了U研。」 惠知道这件事,因为她本人就曾经来劝惠入社过好几次。 顺带一提,U是指unidentified的字首,简单来说就是跟UFO的U一样是未确认的意思。研则是研究会的略称,直译便是「未确认研究会」。 研究未确认的协会,总觉得是个有点犯规的名字。毕竟研究早已被确认过的东西也没什么意义。从这个角度来看,恐怕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研究机关都能简称为U研吧。 皆实开口问道: 「浅井,你知道幽灵山吗?」 「我只听过名字。」 幽灵山的正式名称为尽边山,是一座低矮的小山。如同它的通称,是一座据说有幽灵出没的
每次重启后只要一闭起眼睛,惠一定会想起某段记忆。不对,说想起其实不怎么正确,因为惠从来不曾忘记过那段记忆。那是与某位在两年前去世的少女有关的记忆。
不过我知道它是一只野猫,跟那个叫村濑的人一点关系也没有。
惠叹了一口气。他早有这样的预感──村濑很可能说了某些谎。
直到最近,她才总算变得会开始质疑惠的意见。即使如此,若惠坚决肯定,她应该还是什么都会穿吧。那样感觉还满危险的。
在重启之后马上被绑架这点,让惠感到有些在意。
不过两人绝对不会前往顶楼。通往顶楼的门被上了坚固的锁,所以只能走到门的前面。
「这样猫就会爬到我身上,然后坐在树枝上眺望远方。这么一来,我也能跟它们一起眺望远景。因为是一棵高大的树,所以能够看得很远。世界和平,天气晴朗,我将跟一只猫看着那样的景色。」
要是这世界能不再有悲伤就好了。
能够眺望远方,宛如乐园般的大树──对两年前的惠来说,那就是初中校舍的顶楼。或许直到现在依然没变。
就像是只由一个公式所组成般,彻底地简单、纯粹,以及理性
那我到底是缺少了什么呢?
因为自己并不特别,所以感情也跟着稀薄;因为自己并不特别,所以才缺乏主体性。无论是自己的问题、别人的问题,还是幻想或假设性的问题,全都用相同的方式思考。甚至连自己的感情,都认为需要以理论的方式来向其他人说明。
之后两人便一同默默地等待少女现身。
所谓的活着,就表示随时可能会死
原本只存在于电话另一端的「隐藏号码」,就这样消失到别的地方去了。
因为那才是最幸福的结局。
以前我曾经去捐血过。但我一请对方把我体内的血抽干后就被骂了,这是为什么呢?
惠讨厌电话。电话总是单方面地擅自响起,并擅自开始说话。
遵从惠的指示是她自己的选择,这样到底哪里有问题呢?
我想找一个能让村濑适当地大闹一场,并在最后输得心服口服的对手。
视情况而定,语言也可能十分无力。 在有无论如何都想传达的事情时找得到能够传达的话语,一定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。
「不想做的话,放弃不就好了。」 野之尾回答。 「这就没办法了。因为即使放弃,最后还是会剩下讨厌的事情。」
幸好没有找到。自己买的东西跟从惠那里收到的东西,意义完全不同。
我想让某个女孩子复活,所以正在寻找办得到的能力。
除非本人希望,否则能力不会发动
为什么他要为村濑做到这个地步呢?明明无论她变得怎么样,都没什么好在意的──
秒针缓缓地、缓缓地持续前进。 五一、五二。 春埼发现自己的视野变得模糊。 五三、五四。 然后她才想到自己似乎正在哭。 为什么?明明没有必要。 五五、五六。 想快点听见他的声音。 五七、五八。 想跟他说话、想对他抱怨。 五九。 她想消除自己心里这股无法理解的感情。
少年闭上眼睛回想,他对自己的记忆力颇有自信。
无论从哪方面来看,都太像是骗人的了。换句话说,甚至会让人开始怀疑起麦高芬是否真的实际存在。
基本上这个传闻也才出现两年而已。明明之前没有任何能构成原形的话题,这么缺乏说服力的传闻却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流传开来,这样果然有点异常。
据佐佐野所言,拍照与撕破照片的时候,合计两次,他都必须使用能力。
在那里的确实是她。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她。 照片里的少女,朝这边伸出右手。 虽然因为影像太小而难以辨识,不过她的右手上,放了一个类似黑色小石头的东西。 一个类似麦高芬的东西。 ──这一切实在是太凑巧了。 不自然到让人觉得是刻意的安排。
从村濑的回答来看,她似乎非常信赖惠。
发生在村濑身上的,是非常正确、和平的变化,甚至能称得上是一种成长。不过这同时也代表,她的痛苦就是深沉到这种程度。
「当时一定有更好的方法,只是我办不到而已。」 惠希望能找出不让任何人受苦的最佳方法,但他办不到那种事。他只能持续从可以选择的选项里,找出最接近正确答案的方法。
惠开始说明与佐佐野的对话。他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确认麦高芬,至少看起来并不像想要麦高芬的样子。
此外她的右手上,还有颗黑色的石头──外表极似麦高芬的石头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 惠有种自己成了被人操纵的难看傀儡的感觉。到处都布满透明的细线,将各个部分纠缠在一起,让人无法看清事情的全貌。然而透明的线,正支配、操纵着惠的行动。 以绝对的力量,进行确实的支配。
例如在沼泽附近被雷打到的男子。
少女仿佛一只无畏、孤独又随兴的野猫般,以大大的眼睛直视这里,带着微笑说道: 「没什么理由。
少女露出宛如恶作剧的孩子般、天真无邪的笑容。 「我有事情想问你。你觉得为什么这种地方,会有消波块呢?」
少女俯瞰着惠说道: 「下次再见啰,浅井同学。」 惠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。
男孩不知道已经被对方遗忘的约定,是否依然得以成立。春埼,你怎么认为?
冗长的比喻。这是与两年前去世的少女类似的手法。不过若真要比较,她的比喻要来得复杂多了。
明明是人发出的声音,但听起来却像是更加诡异的东西。虽然不至于像机械音,但举例来说,就像是风声那样不定形的声音。
要是一直独自待在这种房间里,就会忘记自己身为人类的事实。
而且我以前曾经听过一个骑着扫把在天空飞的魔女,去敲喜欢的人房间窗户的故事。我很憧憬那种事呢。
「对不起。」 惠微笑地回头: 「关于来到咲良田这件事,我从来没后悔过。」 然而魔女摇头回答: 「不,我刚才道歉,是为了别的理由。」
「那么只留下思考的部分,将身体换成石头吧。换成一颗小到能收进掌中的石头。既不会说话,也不会动,就只是一颗会思考的冰冷小石子。你有办法喜欢那颗石头吗?」 答案十分明确。 「是的,我可以。」
如果是喜欢上某人的部分,春埼马上就能回答。 不过针对已经喜欢上的对象,她却不知道究竟喜欢对方的哪里。
在知道有可能失去能力──失去重启后,春埼美空害怕了。 「无论有什么理由,我都不想失去重启。」 春埼难得提出强烈的声明。
假设在某颗遥远的星球上住着跟我们不同的人,建立了不同的文化。不过在我们的世界里,并不包含他们。例如当我们使用世界和平这句话时,并不会祈祷他们的和平──你觉得世界的范围究竟有多大?
虽然那当中想必蕴含着某种感情,但惠无法解读。恐怕存在于世界上的所有言语,都无法完美地表达她的感情。
如果已经去世的她,跟照片里的少女拥有相同的世界。 ──那个世界才是我本人。 那么「她」自己所定义的「她」,就会是相同的存在。
无论是什么样的悲剧,惠都不会想要忽视现实。
失去重启,就代表两人失去一起行动的理由。
说完后,少女露出微笑。 明明她可以直接生气,或是哭出来的。 但春埼美空选择微笑。
从图书室的窗户,能望见海岸附近的某座尖塔。那是一座白色的高塔。
少女无法正确地回想起自己当初是如何回答。她只记得少年那目中无人的眼神感觉非常恐怖。
接着反省到自己不能像这样笑。必须要是那种一点都不纤细、感觉像是在开玩笑、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烦恼、又目中无人的坚强笑容才行。为了配得上冈绘里这个名字。
于是她这才注意到,少年拒绝遗忘的能力有多么异常。
然而,浅井惠的能力从头到尾都非常异常。真的有人能够发自内心,拒绝忘记所有的事情吗?真的有人能够持续怀抱着过去的一切,绝对不加以舍弃吗?
真的有人连自己死去的记忆,都能够承受吗?
她将在他身边死去。在那副似哭似笑的表情看护之下,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佐佐野宏幸捏造了他能力的详情。他即使不靠能力也能进入照片。」
对方是管理局人员。不过恐怕怀抱着跟管理局全体不同的想法。
「要怎么做,才能变强呢?」 惠当然能够详细地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。 同时他也轻易地就能推测出自己那席话,究竟为她带来多大的束缚。
你还记得那座能从国中图书室看见的灯塔吗?
「不准你用那个名字叫我!」 宛如哭声般的呐喊。 那声音让惠产生了确信。 同时也理解到她最想否定的是什么。
少女的眼泪十分美丽,而且比什么都来得纯粹,足以让人在悲伤之前,先感觉到美丽。
两人约定要在她死前的短短一个星期重逢。
即使春天来临,衰老的樱树也已经无法再度开花。
女子的脸上没有刻意做出来的笑容。 取而代之的是自然流露的惊讶表情。 女子在这三十年来所失去的其中一样东西,应该就是这副表情吧。
是通过重启的效果得知未来吗?不对,就连使用重启,在未来都已经是确定的事情。那个能力并无法在真正的意义上改变未来。
未来在跟她无关的情况下产生变化,最近的一次也是在两年前。在那之后一次都没发生过。
迁怒别人,真是太丟脸了。
魔女的脸上没有表情,跟照片里三十年前的她完全判若两人。在这三十年间,她一定失去了许多东西。
「你喜欢石头的哪里?」 「我喜欢的是过去,也就是至今为止的回忆。」 如果石头真的是由她变成的,那么自己一定有办法看着那颗石头回忆过去的事情,并露出温柔的微笑。
每个人一定都被某种事物所囚禁着。
此时,女子模糊地映照在玻璃窗上的脸正带着微笑。 她非常自然地笑着。
相麻堇。
就只有她是去年春天才从其他地方搬来咲良田,以及曾在国一时帮忙学生会的工作。顺带一提,她在今年春天退出了学生会。
简单来说,就是你们看起来对许多事情都心不在焉。
内心不存善意的你,大概是离伪善最远的人了。可是光看你的言行举止,却又像个善人。到底要怎样才能塑造出这种人格呢,我对这点非常感兴趣。
从春埼和相麻的脚底延伸出长长黑影──两道方向相同,但绝对不会交会的影子。
春埼转身后,便看见相麻堇和一位春埼不认识的男同学。
即使如此,还是有地方让他觉得意外──「无法和她成为朋友」,惠对这句话感到抗拒。
相麻换上另一种笑容──那是宛如《爱丽丝梦游仙境》里的柴郡猫,不怀好意的笑容。
普通的黑色石子成了麦高芬,将惠和数名能力者联系在一起。其中一人是村濑阳香,能够消除碰触之物的女孩。另一人是佐佐野宏幸,能够将照片内的风景重现的初老男子。
「麦高芬是一个戏剧或电影的术语,用来指称那些让主角与故事产生连系、担任契机的道具。
所有看起来只是细微偶然的事情,全都是相麻堇刻意使其发生的。 例如她微笑的时机。将脸凑向这里低语,然后退开的一连串行动。感觉一切的背后,全都伴随着明确的意图。当然,机器人是谁这个问题也不例外。
挺起胸膛,充满自信──惠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像那样,然后堂堂宣告。
「啊,不对,这样很容易混淆。我不是指咲良田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。就这方面而言,我没有任何能力。
「为了获得重启的能力。」 惠觉得这是个过分的回答。浅井惠只想将春埼美空当成单纯的道具。只要拥有正常的感性,都会对此产生厌恶感。
惠从相麻堇身上,感觉到某种类似绝对支配力的东西。 惠提出的疑问也好,感情的动摇也好,感觉所有的情报和一切的一切,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。
相麻再度朝惠靠近一步。在彼此的额头几乎要碰触的极近距离,有一张野猫般女孩的笑脸。一阵风同时拂过惠和相麻的脸颊。 「
惠感觉得到少女温暖湿润的气息。那道气息在和从她口中吐出的话语混合之后,散发出些微甘甜的香气。
「你虽然是个好人,但也会若无其事地乱来。
──然而,会想努力去爱一个人,其实就是因为不爱对方。
虽然这个钥匙圈曾经透过能力修复,但后来又再度坏掉。
「因为太漂亮了,所以还是剪掉比较好。」 「我不懂你的意思。」 「缺乏现实感啊。那头漂亮的长发,反而让你更加缺乏人味,看起来像洋娃娃。」
待在相麻旁边时,惠总是有点紧张。她散发出来的气息会淹没周遭,将一切都纳入她的支配之下。即使只是错觉,但惠觉得只要一个不小心,就会连思考都一并被她夺走。
相较之下,春埼美空营造出来的世界,就像褪色的照片一样宁静。在那宁静纤细的世界里,就连被微风缓缓吹动的云影,都是显眼的极大变化。意识缓缓地扩散,淡淡地朝周围散开。
我已经知道适当的场所,是指学生会。那适当的意图又是什么?
春埼,你接下来还是把眼睛闭起来比较好。如果一面看着现在的景色,同时回想起过去的景色,会觉得有点不舒服。
在那之前,他瞄了一下相麻的脸。她不知为何,以非常认真的表情看向这里。
回答的人是相麻堇。 「不,今天就到此为止。没必要胡乱让自己受苦。」 「若我感到痛苦,会造成什么问题吗?」 「嗯,这可是个大问题呢。惠会露出难过的表情。」
在那极为微弱、只够抓住衣服下摆的力量中,感受到求生的意志。
一阵风吹动树篱,蝉落地,在撞上路面后发出轻微的声响。 蝉动也不动,像根木棒倒在柏油路上。春埼这才发现,蝉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死了。 这只蝉再也不会动,也不会想要飞翔。这个世界,就这样少了一只蝉。
浅井惠和相麻堇一起将春埼送到保健室。春埼一躺上床,便沉沉睡去。她那沉静的睡姿,让人联想到某种丧失。
直到抵达南校舍的顶楼后,他才发现只要待在这里,内心就会变得非常平静。
这将激发坂上对惠他们的不满,让他开始回避他们。若少了坂上,今后所有的计划都会被打乱。 绝对不能在这时候拥护惠他们。 否则特地在这个时间点和坂上见面就没意义了。 不可以迷失自己的目的。相麻是为了多少让坂上安心,才安排这段对话──我是来骗你,并假装自己是你的同伴。
坂上央介一定无法理解,只能维持正常的痛苦,以及持续选择最佳答案的生存方式。
只是持续消化预定的我,称得上是人类吗?
相麻堇不会踏出那条路线,因为她知道路线外没有期望的未来。相麻的理性,不允许她选择其他的选项。
仿佛被完全的程式控制。预知未来的能力拥有绝对的力量,支配相麻堇的行动。 机器人,是谁? 最偏离人类的,究竟是谁?
惠从来不觉得春埼美空可爱。真要形容,应该是漂亮。彻底纯粹、毫无任何汙浊或歪斜的漂亮。
相麻大概一直希望有人能察觉她的痛苦。
相麻其实一直在求救,希望有人能发现她隐藏在从容微笑背后的痛苦。然而那个夏天的惠,满脑子都只有春埼美空的事。
无论多么痛苦,她都会以终点为目标,笔直地持续前进。然后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痛楚的情况下,抵达终点。
可是,她太坚强,所以总是持续选择最佳的答案。 大胆、孤独、随兴,野猫般的她,一定是全世界距离自由一词最远的人。
「你在哭吗?」 让人怀念的台词。 两年前,少年也听过相同的台词。 这次惠以不同的方式回答: 「不。我在笑喔,春埼。」 应该要笑着迎接相麻堇的复活,或是与她一模一样的人类诞生。 即使必须勉强自己,现在也应该要笑。 就像即使早已知道一切,依然笑到最后的相麻堇那样。
八月十二日,星期四。 春埼美空还没发现,这是她第二次经历这天。 下午两点左右,家里的电话响了。 来电者是相麻堇。 她开口说道: 「你可以来学校的顶楼一趟吗?惠在找你。
这并非是为了抵达目标未来所必须的程序,少女只是想和他说话而已。 ──我喜欢跟浅井惠对话。 相麻堇心想。 ──我喜欢观看未来的他。
浅井惠并非完全的善,但即使知晓恶意,依然持续爱着善的他,才是最强的善。 只有希望能够拯救所有人的他,才是真正应该获得救赎的人。
──要是我没有什么预知未来的能力就好了。 要是没有这种能力,就能避免对浅井惠抱持特别的情感。 要是第一次在消波块上对话时,没有看见他的未来。 要是不晓得他拥有多么坚强的温柔,只将他当成一个有点怪的少年就好了。
一旦喜欢上对方未来的一切,就再也无法对他漠不关心。
只要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,就能只挑浅井惠喜欢的话说。就像边偷看答案边作答那样,持续扮演他心目中理想的女孩。 ──可是啊,惠。即使如此,你还是喜欢春埼美空。
相麻看着天空低喃: 「要是有烟火就好了。」 惠果然无法理解相麻。
──我不懂人心。 不过,非得努力弄懂才行。
宁静的夜晚,让那道声音显得格外清晰。 空中挂着一轮接近满月的半月。 相麻对月亮的圆缺颇有好感。从新月到满月,从满月到新月。从零到圆的反复,让人觉得愉快。其实要是月亮能永恒不变,一直都是球形就更好了。
两人的语气都同样冷静,仿佛所有的情感都非常平稳。可是在内侧,却有许多情感交融在一起。
浅井惠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呢?他无法遗忘任何事,他不被允许遗忘。一直记得自己舍弃父母的事情、一直在内心怀抱那股罪恶感的他,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呢?
浅井惠举起空瓶。 相麻堇放松手上的力道。原本单手拿着的空瓶,掉到柏油路面上。 她看见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细小碎片,四处飞溅的景象。
如果哭了的话,那还有救。然而惠并未流泪。
这少女一定知道这天迟早会来,所以才没感到混乱。她并未歇斯底里地大叫。纯粹的悲伤,不需要任何声音。
惠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。 没有流泪。他早就知道了,自己内心的某处,一定早已磨耗殆尽。明明两年前还有办法哭,现在却已经连那种事都办不到了。
中野智树的能力。 能够超越时间与距离,将声音确实送到想传达的对象那里。仅此而已的能力。 这一定是某位少年希望能将温暖的话语传达出去,并仅为了这个目的诞生的能力。
在那之后,少女望向遥远的远方。她的视线,大概停在比眼前的雨云还要遥远的某处。
你其实想象个笨蛋一样,正直地持续诉说正确的事情。明明头脑很好,内心深处却比谁都要像个孩子。但是你的理性,却无法将你自己定义成正直的人。
你不断对自己说这不是在救MARI,而是为了利用春埼的手段。你需要这种借口。你既软弱又狡猾,是个明明想当好人,但又无法允许自己那么做的坏人。
──三大法则的第零条,其实非常简单。只要是为了保护多数人,就算伤害一个人类也没关系。
远处的天空,一朵面积不大、形状安定的白云单独地飘着。 今天在这个顶楼发生的一切,或许是件幸福的事。不过惠无法接受,他心想──或许我只是想消除仅仅为了证明她不爱我,就和她接吻的事也不一定。 惠叹了口气,接着宣告: 「春埼,重启吧。」
等救护车到的时候,她的身体已经冰冷。 ──明明是这么热的季节。
明明是连雨滴都会变温的时期,身体变冷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「她传了什么话给两年后的自己?」 智树叹了口气。 「你听得见这个声音吗?」 就只有这样。智树说完后,便离开顶楼。 ──你听得见这个声音吗? 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,无法理解相麻堇的意图。
宛如一只大胆、优雅、随兴的野猫,一下子突然出现,理所当然地待在身边,然后又擅自消失。
明明如此悲伤,明明如此懊悔,明明郁闷到想大喊出声,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哭呢。
坂上从两年前的冬天起,便离开咲良田。不过他只有在这个时期──相麻的忌日前后──会回到这个城镇。惠知道这件事情。 要实施计划,就只能趁这个时候
惠实在不想思考让一个女孩非死不可的理由。 但
如同相麻两年前的计划。 「这一切都是必要的。无论是相麻堇的死,还是和她相同的我诞生。」 「为什么?」 「这是秘密,请让我再稍微保密一阵子。」 惠实在不想思考让一个女孩非死不可的理由。
麦高芬的持有者,将支配咲良田所有的能力。
在宽广的蓝天下。 相麻堇笔直地看着惠宣告: 「麦高芬的持有者,将支配咲良田所有的能力。」 事情的规模实在太大。 也太过荒诞无稽。
「只要加入服务社,就能获得和能力有关的情报。」 按照惠的说法,他想知道更多有关能力的事。 他有无论如何都想利用能力完成的事情。即使扣除这个目的,累积各种能力的知识,也不会是徒劳无功。只要有适当的能力,便可以解决许多平常只能选择放弃的问题。
惠也不太了解她究竟在想什么。不过,总觉得她是在想相麻堇的事──惠之所以想获得关于能力的知识,最大的理由就是她──惠决定转移话题。
「是基于自我满足的因素。」 惠希望尽可能在让某人获得幸福的情况下使用重启。这并非为了谁,就连这次也不是为了世良佐和子。若情况允许,他希望尽可能这么做,而这一定是基于非常利己的理由。
津岛必须判断,惠是否能以和管理局不同的形式解决问题。
浅井惠能够理解他人,但他自己老是显得孤独
惠想找个时间让春埼单独和野之尾见面。说不定她们会很合得来。
即使出自骗子口中,正确的事情依然正确;即使出自老实人口中,错误的事情依然错误。只要慎重地处理每一句话,那么彼此的关联便不具意义。
「这表示无论是朋友的话、恋人的话,还是陌生人的话,对野之尾同学来说都一样吗?」 少女点头。 「如果内容相同,不论由谁来说,都是一样的言语。我认为对话的本质就是如此。」
缺少孩子的游乐设施,看起来像仿冒品,只是拥有那种外表的物体。
「我一定是想多了解你一点。」 可以的话,她希望对方能够回答。 「回来吧,翔太。」 一阵温热的风吹起。 「要是你不在了,我会有点寂寞。」
」 「但是,我就是因为这样才追求无聊的对话。我喜欢没有正确答案,即使意义不正确也不会让人感到困扰,单纯觉得愉快的对话。
「我喜欢帮忙传话。」 相麻堇用些微嘶哑的声音说道。
可是,相麻说道: 「不用害怕没关系。如果是你,一定能够漂亮解决。」
夏日的残骸,紧抓着制服的下摆不肯放手。
「我本来打算在危险的地方做栅栏。可是,实际走到这里后,根本没发现什么危险的地方。」 惠也有同样的想法。 相麻堇掉进河里。因此,惠站在桥上思考。为什么她会掉进河里呢?桥上明明有扶手,也没有容易踩空的地方。
一切都是偶然。可是,感觉这当中,似乎隐藏某种暗示。 就像有人在自己耳边低语,提醒自己不该一直悲伤下去。
不过,对浅井惠而言,相麻堇一定是个重要人物。 春埼想起八月中时,在顶楼看见的光景。 相麻堇靠在浅井惠身上,浅井惠将手放在相麻堇的肩膀上。两人非常亲密地抱在一起。
无论拯救多少人,他都无法遗忘变不幸的人。他无法否定每次用重启拯救某人时,背地里就会有别人变不幸的可能性。
就算没有力量,我也不想只当个旁观者。即使必须伤害某人,我也想帮助更多的人。
杀害相麻堇的,并不是重启。 ──总而言之,这一切都要怪我为了无聊的事情指示春埼重启。
吊饰──「strap」。直译就是绳子。在当成动词使用时,就会变成「束缚」的意思。
有种被狠狠背叛的感觉。
我知道的夜晚是像这样吗?我知道的世界是像这样吗?我知道的我是像这样吗?感觉一切都不对劲。白色的东西看起来不像白色,黑色的东西看起来不像黑色。
我至今从来没有在浦川身影晃动时抱过她。 明明不希望她离开,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。 我们害怕彼此,动也不动地等待对方主动靠近。所以我们才无法接近彼此。
幸好今晚没有起风。只要一起风,这房间的窗户马上咯咯作响
相麻堇在昔日是商务旅馆的废墟中,找了一个房间住。
老旧的床铺铺了床单和毛毯,枕头旁边摆了一个便宜的闹钟。房间角落的运动包里,装着换洗衣物和毛巾。再来就是装在钱包里的一些现金、收纳包里的简单化妆品,以及手上这本《青鸟》的文库本。
要彻底专注在这件事上。 割舍其他所有事物。无论是野之尾盛夏、春埼美空,还是相麻堇自己,能利用的全都要利用。好好活用这些筹码。 只要能实现唯一的希望,那就够了。
相麻堇是在这间医院出生的。一出生就差点死掉。据说是脐带缠住她的脖子。明明不可能记得当时无法呼吸的痛苦,但她每次来到这里都会喘不过气来。
相麻尽可能以轻佻的语气回答: 「某个男孩今晚要和某个女孩一起吃饭。」 「是你喜欢的男孩,和不是你的女孩吗?」
真不可思议。我明明是为了观看自己的未来,才获得这项能力的
咲良田的能力,通常都会蕴含某种矛盾。例如重启明明是让人重新来过的能力,光靠春埼却无法改变任何事情。
可是,它那天居然咬断了绑住自己的粗绳子。想必它是不断地不断地用牙齿去啃咬吧。以粗暴的方式获得自由,遭遇意外,然后死掉。 惠当然不知道那只狗在想什么。 戴上项圈的话,说不定能理解它的思绪,但也有可能是人类绝对无法理解的事情。
相麻堇在他的旁边。他看着相麻堇的脸──因为这个能力,我已经习惯看自己的脸了。不过,也只是习惯而已。无论如何都无法喜欢。
我喜欢这个世界。有你的笑容在,各种问题都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或许这就是最正确的答案。不过,我有属于我自己的记忆。所以,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。
我的能力,原本应该是出于对「生」的执着。 相麻堇如是想着。
她想趁生命即将从婴儿手中滑落的短暂时间内,看穿遥远的未来,借此获得类似活过数十年时间的体验。她想用这条一出生就会马上死亡的性命,获得和一般生涯同等的价值。
曾经那么想活下来的我── ──不对,真正的相麻堇。 居然在两年前的夏天,自己结束了性命,简直是个恶劣的玩笑。
彻底欺骗自己的内心,比欺骗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困难。 ──我的谎言骗不了自己。
「是吗?那就随你高兴。」 两人都非常胆小。 因为胆小,所以无法走出乐园。
既然会逃跑,表示青鸟不喜欢那个地方吧?青鸟无法让笼子内部,变成属于自己的乐园吗?
因为他们能够醒来,所以在梦世界就一个人任性妄为。你知道吗?神是让人幸福的存在,但没有任何人想让神幸福
整个梦世界,无论奇尔奇尔、怪物,还是这个和现实一模一样的冒牌城镇,全部合起来就是一个人类。这个世界是由一个人类的苦恼、挣扎与欺瞒建构而成的
「我知道了。好吧。」 奇尔奇尔的声音有些沙哑。 那是宛如哭声,既纤细又软弱的声音。
「我也想实现一次别人的愿望。」 他的声音沙哑,感觉像是哭声,听起来一点都不像神的话语。反而比较像是经历了悲伤事情的小孩声音。
少女说这些话时,不仅速度比平常略快,声音也比较大。想必她一定隐瞒了什么。
惠从桌上跳下来,窗外传来巨大的声响。 那是世界本身──片桐穗乃歌的世界本身发出惨叫的声音
片桐穗乃歌希望睁开眼睛,所以怪物有无数的眼睛。 片桐穗乃歌希望有人牵自己的手,所以长出许多手臂。 因为孤单、寂寞,并害怕得想大叫,才会张开嘴巴。 简单来讲,那就是片桐穗乃歌的情感。
──身边的人露出笑容,就是幸福。 老人知道那是真实。 若是在那个梦世界,在那个能和六年前一样活动身体的世界。 他能够和那位少女一同欢笑吧。不需将她赶走,可以两人一起聊天吧。 ──我被囚禁在乐园里。 那就跟被恶魔夺走灵魂是一样的。 他极度渴望能回到那个世界。
只要观看未来,就能判断是否使用过重启。例如今天是九月二十三日。惠他们在二十四日使用重启,再度重现了二十三日。 在这种情况下,若是还没使用重启,她就能将通过重启重现的二十三日,当成二十四日的未来观看。重启无法改变时间的流动,只是完全重现和存档时间点相同的状况。所以在二十四日的未来里,包含了二十三日。 然而,现在二十四日的后面,确实有二十五日。这表示现在已经是重启之后。
我很幸福,我很满足,我活在人人称羨的乐园里。 即使不断这样说服自己,眼泪还是停不下来。 只要从胸口中央往上看,就会发现那里开了个大洞,泪水不断从那里涌出。
你四年前来到咲良田时,明明是因为受到能力吸引,才选择留在这座城镇。当时的你,明明相信能力是非常有价值的东西。 现在却选择与能力无关的方法,试图拯救米琪儿。 你想靠单纯的言语和行动,解决能力引发的问题。简直是在肯定那个讨厌能力的管理局人员──浦地正宗。
相麻看着少年的身影。少年敏感地受到各种问题刺激而受伤,却不放弃当个理想主义者,相麻觉得那样的他很美。
相麻堇以沙哑的声音低喃: 「我已经累了。」 对无法逃避的时间感到疲惫。 对没有希望的未来感到疲惫。 对配合那个少女,对持续怨恨她感到疲惫。
相麻将白色的小陶瓷杯凑到嘴边。味道非常苦。仔细想想,这是她第一次喝浓缩咖啡。若太常观看别人的未来,偶尔会迷失现在的自己。
「是啊。我无法想象她犯错的场景。」 她非常坚强、头脑聪明,而且还能预知未来。简直是优秀到犯规。 春埼以平静的语气回答: 「不过相麻堇,在两年前犯错了。」 她在两年前死掉了。 「相麻真的犯错了吗?」
令人在意的,是从手机的另一端传来的声音。那种低沉的声音,让人联想到引擎声。这个时间,津岛应该还在学校里才对。
结束与浅井惠的短暂对话后,津岛信太郎挂断手机。 「不好意思。」 他轻轻向坐在隔壁的男子低头致歉。 津岛正坐在车子的后座。 坐在驾驶座上的,是索引小姐。津岛从索引小姐进管理局前就认识她,所以很清楚她的事情。不过当时的她还不叫「索引小姐」,所以津岛至今仍不太喜欢这样称呼她。 副驾驶座上,坐了一位和现场不太搭调的国中女生。虽然只看过照片,但她和津岛知道的某位少女很像。不过那位少女应该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。 ──如果这个女孩就是相麻堇。 那浅井惠已经达成两年前的目的了吗?他曾经为了让这位少女复活,而与管理局对立。 ──不过如果是这样,为什么这女孩会和管理局的人在一起。
宛如在朗读清单般,她讲出了几样食材。胡萝卜、洋葱、鸡肉。惠心想,这些都是鸡肉咖喱的材料。 ──还有酸奶。
算了。采购的内容,应该没什么意义吧。一定又会和其他的事情产生关联。就像捡垃圾被与交通事故连在一起那样。
「如果是浅井,一定马上就能回答。」 「因为那家伙把整本辞典都背起来了。」 「喔喔。他很有效地活用了自己的能力呢。」 「不,他好像在来咲良田前就背完了。」 「这样反而让人觉得是在浪费才能。」
皆实未来有让人无法产生同感的部分。个性开朗的她心里,隐藏了某种不知名的东西。智树一直这么认为。
无论什么形式都好,我想和特别的人扯上关系。这是想被吸血鬼咬症候群。
由于还没完成加速,因此公交车的车速并不快,结果被一辆小客车从隔壁车道超前。 他无法将视线从那辆客车的副驾驶座移开。 皆实说的「第三个人」,就坐在那里。
再过不久,一切就会结束。 ──就连对她的怨恨,都能够遗忘。 全世界最讨厌的少女。 既愚蠢又任性,而且还无比软弱的她,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。她计划了一切,并操作着惠。 不过,那也即将结束。 ──我马上就能解脱。 和最讨厌的她一样忘记一切,获得解放。 ──我只需要等待故事的结局。 那个时刻终将到来,这是唯一的救赎。 * 或许是用了平常很少使用的肌肉,感觉胸口附近有点痛。春埼美空心想,放声大笑意外地非常累人。 春埼走在从超市回家的路上。惠待在她的身旁。他的右手提了装着鸡肉咖喱食材的塑料袋。她原本想帮忙提,但惠拒绝了。 春埼问道: 「那是事故吗?」 她指的是超市内的所有人都突然大笑的事情。 惠以一如往常的口吻回答: 「我不知道是事故还是事件。不过对管理局来说,应该是很大的问题吧。」 「因为和能力有关吗?」 「嗯。不特定多数的人,因为能力遭受损害。即使是大家一起大笑,这种不晓得哪里算是问题的损害也一样。」 他停顿了一下,在稍微眯起眼睛后继续说道: 「管理局无法管理好所有能力。这样的表象才是问题。」
就像悲剧作品一样。能力是残酷的。因为能力明明诞生自期望幸福的心情,却散布了各式各样的不幸。 位于自然且平稳的愿望前方的,居然是不幸。这一定是人本质上抱持的矛盾,能力只是让那个矛盾浮现出来。
她必须舍弃个人的意思,同时也不能为任何人所有──除非她成为连自己都没有自主权的单纯系统,管理局才能勉强成立。 这是多么令人恶心的构造。 能力是诞生自人类的内心,而管理能力最有效的方法,就是舍弃人心。
──这个能力,目前从全世界的人那里,夺走了关于能力的记忆。
那就是「让指定的东西不会消失的能力」
魔女勉强自己笑道: 「你一定是为了让人忘记自己的死,才获得那种能力。」 魔女认为他真正想从这个世界消除的情报,就是他自己的事情。 他之所以获得能从这个世界消除某种情报的能力,一定单纯只是为了从弹钢琴的女子身上,夺取关于自己死亡的记忆。
魔女接着说道: 「可是你其实不想被她遗忘。所以你的能力,才会在你死后失效。」 真是充满矛盾。 这就是能力。这种难以反驳的矛盾,就是能力的本质。
他一定想抹消自己的死亡。不想让心爱的人感到悲伤。不过与此同时,他也不想被她遗忘。希望心爱的人能为他感到悲伤。 这两种心情都是正确的。两种都不是谎言。人心十分矛盾。然后能力会让这种矛盾浮现出来。
换句话说,就是对在这个城镇生活的人们,或是对这世界的所有人来说。 ──能力究竟应不应该存在? 必须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不过少女的照片,让他觉得不太对劲。照片里的少女,看起来比惠记忆中的少女还要年长一点。
──相麻在两年前就已经做好准备。 惠在昨晚和今天听见的声音,是来自两年前的她。 还没死过一次的她。 惠扔掉手机,锤了墙壁一拳。明明拳头应该会痛,但他已经搞不清楚了。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烦躁。
Swampman(沼泽人)。拥有与本尊完全相同的机能,但并非本尊的存在。 拥有和相麻堇相同的机能,但又不是相麻堇的存在。 「你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才死的吗?」 不可能。太乱来了。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理由而死。
简单来讲,他引起的问题,已经被配给他自己解决。
他一定是在魔女离开咲良田后,和魔女见面。然后再利用她预见未来的能力拟定计划。 大概是用了佐佐野的相片吧。只要用那个,就算魔女实际上已经不在,也能透过重现过去的世界见到她。只要有魔女的能力,就能改变她本人看见的未来。
他现在也还在想她的事情。惠对那位少女抱持着各种感情。烦躁、悲伤,以及些微的恐怖。除了共鸣和尊敬以外,当然也少不了爱情。即使将这些全部放进搅拌机,依然无法妥善地混合,徒留许多凹凸不平的碎块。
──如果对我来说最有价值的人是你,这一切会有什么改变吗? 这样你两年前就不必死了吗? 他不禁梦想这种不可能的故事。惠觉得自己累了。非常地累。累到想逃进想象的世界,在平稳的梦里生活。他真的非常、非常地累。 即使如此,浅井惠还是继续迈出脚步。
他每思考一次,就会觉得内心被削掉了一部分。即使那些柔软的地方不断崩解,惠依然持续思考。他在太阳升起,精疲力竭后获得确信。 「就跟你昨天说的一样。」 相麻堇错了。 「无论有什么理由,死掉这种事,都不可能正确。」
「相麻堇,是为了你而死的吗?」 没错。真是的。这是要我怎么做? 要我怎么接受? ──一个女孩子,为我付出了生命。 相麻堇死了。 到底要我如何接受这种事情? 春埼用右手抚摸惠的脸。
正因为在出生之前就受到能力的恩惠,正因为是最该深爱能力的人,我才应该否定能力。就是要舍弃私心,不惜否定自己的存在也要认定能力是邪恶的,这样才有意义。」
浅井惠总算理解了。 ──我的答案,从很久以前就决定了。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。 在使用完重启后,相麻堇死了。在重启前还活着的她,后来死掉了。 即使如此,惠依然决定要继续使用重启。 他判断利用能力活着是正确的。 ──我的感情,一定是选择这边。
眼泪之所以美丽,是因为悲伤美丽。悲伤之所以美丽,是因为无法接受不幸的心美丽。
人心就是因为否定悲伤,所以才美丽。这种任性的感情非常优美。
惠抬头仰望天空。 强烈的光芒。 原本厚重的雨云,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得一干二净。 那是一片真的非常纯粹的青空。眼睛感到刺痛。
津岛说的话毫无逻辑,但也因此比什么都正确。
「天气真好。你看,一旦天空变漂亮,就连水洼都跟着变漂亮了。」 在前方的道路上有一大片水洼,映照出万里无云的青空。
雨云很显眼。非常显眼。就算从宇宙也看得见,世界各国都在观测。 瞬间将那种东西消除掉,不可能不酿成问题。
无论是事故还是人为,这都证明了管理局的构造有多脆弱。无名系统并非绝对,人类不可能有办法管理能力。
「咲良田。SAKURADA。这和西班牙语的『神圣』发音很像。
筋疲力竭的他,很想冲个澡忘记一切,直接上床睡觉。不过他也知道一切尚未结束。脑中响起相麻堇的声音。 ──辛苦了,惠。
相麻堇的声音宛如耳语般在脑中响起。 ──那么,我要说最后的请求了。惠,你房间的浴室可以借我冲澡吗?
不过就是因为浦地使用了能力,少年才会和母亲吵架。「你明明说过只要我考得好,就会买点心给我。」「考试是上个月的事情吧?」少年和母亲都没有搞错。只不过少年是按照一个月前的记忆在对话。
「奇迹这种东西,根本不应该发生。」 这是当然的。不可以被奇迹拯救。不可以过着相信那种东西的生活。 人应该靠人的力量获得幸福。 人应该维持人类之姿,接受悲伤与痛苦。 父亲摇头说道: 「你是个坚强的孩子。」 然后他以温柔的力道摸着浦地的头说: 「不过我相信比起每个人都非常坚强的世界,能够容许弱者存在的世界才是正确的。我不认为弱者能因为方便的奇迹获救的场所,是个错误的地方。」
「人之所以温柔,是为了原谅自己。」
父亲之所以对世人隐瞒能力的存在,就是因为理解能力的危险性。因为确实讨厌能力,对能力感到恐惧。 这点不应该被蒙蔽。 能力无法成为弱者的救赎。正好相反。是人类没坚强到有办法正确运用能力。 为了守护弱者,应该要让能力消失。
能力就宛如人们的愿望本身,惠不认为那是一种错误。 能力的确狡猾,包含危险,而且或许也不是追求幸福时不可或缺的存在。 但也有只能靠能力跨越的困难、被能力拯救的人,以及将能力当成希望向前迈进的时候。
放眼望去,都是相同的天空。鲜艳的蓝色通过眼前。感觉就像是遥远异国的天空。以微弱的力道轻抚过鼻头的风,宛如平缓的波浪,与其说是吹过不如说是飘过。
真是的。相麻堇实在令人难以捉摸。 「为什么你要在来冲澡之前先洗澡啊?」 她略带笑声地说了句「这很简单啊」,然后又接着开口: 「总不能一身是汗地去见喜欢的男孩子吧。」
浦地先生虽然优秀,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呢。要是他问的不是『你』,而是『相麻堇』,我就必须坦承一切了。这是场赌博呢。
明明是在说这种事情,为什么── 「为什么,你要用这种声音?」 你有办法说得这么开心。 少女以充满活力的语气回答: 「惠,这是因为只有你能理解我。因为即使骗得了浦地先生,我也骗不了你。因为我知道你思考我的事情,比思考春埼美空的事情还多。」 惠用力握紧拳头。 然后粗鲁地锤了一下地板。 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从浴室里传来的声音,奇妙地冷淡与尖锐。甚至让人觉得她是在不高兴。惠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。 「我只是追求效率。如果想阻止浦地正宗的计划,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利用你。」
惠握紧拳头。 指甲陷入皮肤。
浴室里的少女什么也没回答。 惠用力闭上眼睛,继续说道: 「前天,我真的很幸福。我顺利在南校舍的顶楼,对春埼说出了重要的话。我和她之间,一定还有许多误解,但我们确实产生了某种变化。那大概是我有生以来,最幸福的一段时间。」 惠发自真心这么想。 那段时间,就像是这两年的答案。 「昨天也一样。我和春埼一起捡垃圾,一起吃可丽饼,一起去超市买东西。那样果然很快乐,很幸福。」 不过,相麻堇知道。 如果惠事先知道一切,那两天就不会来临。 他将以完全不同的心境,度过完全不同的时间。 「相麻。谢谢你。你守护了我的幸福。」
所有的一切。无论是她的努力、痛苦,还是死亡。全部。 ──全部都是为了保护我。
她的声音既沙哑,又激动。 「我很笨对吧?你觉得我很愚蠢对吧?为了等待自己喜欢的人,向其他女孩子告白,我保密了好长的一段时间。」
「我也一直满心期盼你能幸福。」 不晓得自己名字的少女,如此说道。
笑着说了句「那当然」后,她接着说道: 「毕竟虽然种类不同,但一样加入了许多爱。」 相麻堇的表情非常平稳、开朗,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烦恼。 她一定是想用这个鸡肉咖喱,将许多事情蒙混过去。将至今的对话,以及在浴室里哭泣的事情,全都赶到某个角落,让今天在欢笑中结束。 这对惠而言,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。
「我决定要保护能力。套用你的说法,就是要支配咲良田所有的能力。」 两年前,相麻堇将一颗黑色的小石子命名为麦高芬。 麦高芬是用来让主角与故事产生连接的物品。是只有这项功用的小道具。 不过相麻堇为麦高芬附加了一个预言。 ──拥有麦高芬的人,能够支配咲良田的所有能力。
麦高芬简单来讲,就是类似王冠的东西。虽然本身没有力量,但拥有王冠的人,就是国王。同样地,虽然麦高芬不具备任何力量,但拥有它的人,就能成为故事的主角。成为相麻堇准备的故事主角。
「那么,再见了。」 惠摇头。 不能用这句话。 「你从以前到现在,只跟我说过一次『再见』。」 只有两年前,最后在下雨的公交车站道别的时候。 所以如果是用「再见」这句话作结,他无法目送她离开。 相麻堇──孤独、高贵、看似随兴却专一,宛如野猫般的少女,露出类似苦笑的笑容后改口说道: 「那么,惠,改天见啰。」 「嗯,改天见。」
她没发现自己的记忆已经被改写。
她不可能想得到在开始下雨之前,咲良田所有居民的记忆都被改写了。
只有浅井惠正确地理解雨声的意义。 那是宣告咲良田的人们遗忘能力的声音。 是改写这座城镇四十年历史的声音。
「我喜欢帮忙传话。」 少女以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。
然而这是为什么呢?他从来没想过少女的声音为何嘶哑。连一次也没想过。 所以足足过了两年后,他才总算发现。 ──相麻堇当时一定哭了。 为什么至今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性?我怎么会这么迟钝,这么愚蠢,这么地── 她当时不带眼泪地哭泣。 「我喜欢帮忙传话。」 明明在哭泣,依然露出笑容。 「无论是幸福还是微不足道的话语,我都想尽量帮忙传达。」 相麻堇。 她应该要流泪的。 应该要好好拒绝痛苦的事情与悲伤的事情。 ──你应该责备如此迟钝的我。
她一定是强忍着眼泪露出笑容,表现出自信的样子。 ──你果然太过坚强了。 太过坚强,也太过美丽。所以两年前的惠,才完全无法想象她在哭泣。
她拥有无论是作为一个国中生、一个女孩子还是一个人类都不应该拥有、仿佛连幸福都能舍弃的坚强。 那是类似弱点的东西。 她的坚强与完美,就是问题的所在。 因为她能耐着疼痛持续前进,所以甚至能够笑着赴死,自己结束自己的性命。 惠觉得她很愚蠢。真要说起来不如算是软弱。虚幻到令人悲伤的程度。
──不过,正因为如此。 正因为相麻堇坚强、美丽、愚蠢、软弱又虚幻。 ──所以我才能被拯救。
然而在虚假的记忆里,春埼美空没有登场。她在升上国中二年级前,就因为不知名的疾病倒下,然后连国中都没继续上。 ──这表示春埼也被使用了某种能力。 某起因为能力引发的事件,造成如果不让春埼在升上国中二年级前就从大家面前消失,事情就会说不通的状况。 那个能力不难猜想。 浦地正宗,回溯了春埼美空的时间。
──我们现在置身的状况。 对相麻堇来说,是理想的世界。 是能让她将那些沉重的苦恼忘得一干二净的世界。 作梦也想不到自己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,不必烦恼自己是swampman(沼泽人),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女孩的相麻堇,就在门的对面。
相麻堇。 ──那个野猫般的少女,看起来一点都不像
──那个野猫般的少女,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野猫。
他总算理解为什么少女给人的感觉像只野猫了。 ──相麻一直都是孤身一人。 孤独,并寂寞。 无论露出再多笑容,表现得再怎么开朗,她的心里总是会有一股难以驱除的寂寞。知晓未来的相麻堇,在内心的某处拒绝周围的人。 那份孤独感与寂寞,让惠一直觉得她像只野猫。
只不过那件制服是新的,看起来就像才刚入学。
没有能力的相麻堇,居然如此直率。 既坦率又明快,而且看起来很幸福。 她在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时,到底是多么勉强自己。 到底让自己扭曲到什么程度。 那一定是件令人悲伤的事情。然而。 ──对我来说,因为能力而扭曲的你,才是相麻堇。 现在的相麻,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相麻。 只是个外表被塑造成和她一模一样的冒牌货。
即便不是真正的正确答案,那在自己能力可及的范围内,也是最佳的未来,惠一面相信这点,一面舍弃各种东西前进。
走出病房后,春埼发现走廊似乎有点吵闹。某处传来缺乏起伏的警报声。穿着白衣的男子从眼前经过,走进对面的病房。门一打开,警报声就变大了。 那间病房只有挂一个名牌。片桐穗乃歌。
面对相麻时,他总是会不小心大意。因为他能放心相信仿佛无所不知的她,一定不会误会自己的意思。
乌托邦。一个悲伤的词汇。意思是「理想乡」的这个词,原文是由「不存在」与「场所」组合而成。 以前的惠
不过所谓的名字,是用来给别人叫的吧。例如我叫这个孩子的名字时,是用包含深厚爱情的名字在呼唤她。而这孩子的朋友、将来的恋人,以及,其他的所有人也都会是如此。我觉得这样很幸福。
他站到春埼身边,拿起桌上的文库本。 青年翻书翻到一半停了下来,从书里拿出某个东西。那是个薄薄的长方形物体。 「这是一个女孩子舍弃了所有的一切,送给我的礼物。」 他手上拿着一张内容是盛开的樱花树的相片。
──我一定非常胆小。 所以才一直无法展露感情。 害怕被别人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。 无论是在相麻堇面前,重回出生的故乡,还是相隔四年与母亲重逢,惠都办不到这点。 ──可是,现在应该没问题。
「即使她打算就此退场,我也不会允许。」 如果相麻堇准备的故事,并不包含她本人的救赎。 那惠就必须补写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。
只要在消波块上撕破那张相片,就有十分钟能与她见面。 能够创造出十分钟就会消失的相麻堇。 惠讨厌这样。他不想这么做。不想创造出只为了一个目的而诞生,然后消失的少女。
同样是观看「三天后」,在那个能力使用前与使用后看见的景象应该不同。 在使用重启前,即使观看三天后的状况,也无法准确看见日历上的三天后。因为时间在中途就回溯,并开始重新朝正确的方向流动。所以应该会看见比三天后还要前面一点的时间。 不过若是在使用重启后观看未来,那状况就不同了。相麻看的三天后,应该会变成如同日历记载的三天后。 浦地正宗从口
为了避免给浅井惠添麻烦,相麻不能被浦地他们抓住。只要能避免这种情况,相麻将不择手段。 相麻堇能替惠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。 ──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能牺牲的东西。 她想到一个能最有效率地逃离浦地的方法。 ──只要我彻底消失就行了。
真是太疯狂了。人类居然能践踏自己到这种程度!
──五分钟了。辛苦了,相麻。 他温柔的声音,与场面极不相称。 ──已经够了。直接从正后方跳下去吧。 相麻堇以莫名安稳的心情,将背靠在扶手上。
不是针对两人的表情,而是自己迟钝的思考。 这不是正常的行动。虽然这是不用想也知道的事情,但直到看见两人的表情为止,她都没想到这点。 ──连这种事都不害怕的人,简直就像个人偶。 能够毫不犹豫地从超过十公尺的高处往后跳的,全世界大概只有两人。 ──春埼美空,以及我。
──相麻堇的行动太有效率了。 她判断下得快,放弃得也快。可想而知,相麻在任务结束后,一定会变得不在乎自己。 两年前的她,就已经能为了目的舍弃生命。从相片里诞生,甚至无法相信自己是人类的她,不可能对死亡感到犹豫。
相麻堇以悲伤,但仔细看其实是寂寞的表情点头。
若只要彬彬有礼地说明事情就能解决一切,那相麻堇就不需要这么辛苦,也没必耍在两年前舍弃自己的生命了。
知情是一件累人的事情。 无论是再怎么诚实的话,只要在知道对方的回答后说就会变成谎言。惠再次体认到相麻堇的坚强。因为她长时间忍受着预知未来的能力。
虽然他觉得春埼的重启和智树传递声音的能力,要美丽许多。 虽然他觉得相麻的预知未来和村濑的消除能力,要强大许多。 但浅井惠的记忆保持能力也不坏。什么都不会遗忘的能力,非常纯粹、纯情,而且还算优秀。
「只要不忘记目标,就什么都能忍耐。只要不忘记终点,就能持续前进。」
这样的事情,单纯这点程度的事情,就是全部了。这就是相麻堇赌上性命想要传达的所有传言。
结果相麻堇就是为了这种程度的事情,这种对惠来说比什么都要有价值的事情,赌上了性命。 她将浅井惠的话,传给春埼美空。 惠之所以能再次跟春埼说话,全都是多亏了她。
后照镜映出津岛的眼睛。 看起来混浊、悲伤、疲惫的眼睛。
「虽然那家伙不会刺您,但他会刺自己。如果我停车,浅井惠接下来就会用自己当人质。这种程序,当然还是省略掉比较好。」
「那家伙其实讨厌暴力的事情。而且一定是非常讨厌。不管是谁,都会觉得做讨厌的事情很累。」
宇川拥有自由改造物质的能力。不过一旦宇川本人遗忘「自己做了什么样的改造」,能力就会失效。所以宇川每次使用能力时都会戴上略紧的戒指。借由指根的不适感,提醒自己正在使用能力。只要这么想,多少有助于维持集中力。
「虽然不好,但偶尔也需要这么做。那辆自行车是违规停车,就算被拖吊也不能抱怨,而且我不是好人,是正义使者。」 「有什么不同吗?」 「被打也不会抵抗的是好人,被打会打回去的是正义使者。」
「当然会怕。怎么可能不怕。我光是反驳学校的老师,就会吓得发抖。」 坂上以泫然欲泣的表情微笑道: 「不过我已经习惯害怕了。只要屏住呼吸忍耐,总是会有办法的。」
「不过无论哪些是谎话,无论现实与我想的有多么不同,我都不想讨厌她。虽然我之后或许会变得讨厌她,但我觉得还是继续对她抱持好感比较好。因为──」 原本低着头的他,突然抬头说道: 「因为无论是反抗管理局,还是被大人们追赶,都不如讨厌相麻学妹来得可怕。」 宇川沙沙音笑道: 「你非常胆小,但同时也非常勇敢呢。」
「才没这回事。其实只有胆小的人有办法勇敢。边害怕边前进,才叫勇气。」
「是的。惠喜欢这种程序。」 先准备正确到无法做出其他选择的选项,等对手回过神时,已经只能选择他希望的结论。这就是浅井惠平常的做法
先准备正确到无法做出其他选择的选项,等对手回过神时,已经只能选择他希望的结论。这就是浅井惠平常的做法。
直到不久之前,她还认为只要自己一个人理解少年的正确就够了。其他人的事情根本无关紧要。究竟该相信什么,是要留给每个人自己思考的问题。 不过现在不同。 可以的话,她希望所有人都认同浅井惠。
浦地对自己的软弱毫无自觉。 「你信赖加贺谷先生。你一定是在无意识中,对他抱持强烈的信赖。所以才没想到加贺谷先生倒戈的可能性。」 像他这么聪明的人,只要稍微一想,一定马上就会发现。 和他本人相比,加贺谷的感情更容易被动摇。 不过因为浦地正宗信任加贺谷,所以无视了这点。 ──我大概也一样。 浅井惠也有点无法想象春埼美空或中野智树倒戈的状况。那就像是推理小说的名侦探,不会将助手当成嫌疑犯一样。
惠在雨中到处奔走,然后遇见不晓得能力,变成普通公务员的浦地正宗。 「你在那天晚上做了什么?」 「只有说话而已。和你慢慢聊了两个小时。」 两人聊了许多琐碎的事情。惠尽可能仔细聆听浦地正宗的声音。 「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了解你两小时。」 就只是这样而已。
「在我犯错时,你能第一个发现。因为你能知道我所有的打算,所以不管是突袭还是背叛都随你高兴。」 明明是在讲非常直接的话题。 明明只是想邀对方一起合作,却只能用这么迂回的方法来说服。
「我迟早会让你成为真正的伙伴。让你相信我想的未来,比你想的未来优秀。作为实现这个目的的第一步,就算只是假的同伴,我也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。」 要是不面对彼此,就无法理解对方。 「浦地先生,我们果然还是极为相似。不一样的地方,就只有起点和终点而已。」
惠伸出右手。 除了这个结局以外,其他都无法想象。
浦地轻轻闭上眼睛。 他现在非常疲惫。就好像持续努力好一段时间后,疲劳一口气涌了上来。 他将右手伸进口袋里。指尖摸到已经非常熟悉的记事本。
浦地正宗持续眺望着熟悉的街景。 同时将黑色的记事本递给少年。
眼眶渗出泪水。少女一时无法理解流泪的理由。她痛苦地闭上眼睛,马上就连自己为何哭泣都忘了。
少女舍弃自我,露出宛如人偶般平静的表情。 相麻堇陷入沉睡。
惠回想起重启前,她在浴室哭泣的那晚。 她在离开惠家之前说过。 说过「再见了」。 ──她一定已经到极限了。 仿佛无所不知、优秀到犯规的相麻堇的真面目,就只是个国中二年级的女孩子。 脆弱、容易受伤、但承受着所有痛苦持续前进,仿佛以损坏为前提般的女孩子。
相麻堇想必从一开始就做好在抵达自己设定的终点后,立刻坏掉的觉悟。
──先伤害,再拯救。 这实在太差劲了。 一点都不正确。 其实他根本没有权力拯救相麻堇。 浅井惠是全世界伤害相麻堇最深的人。是全世界最无法拯救她的人。
KitKat的红色纸盒被留在沙发上。 浅井惠拿起纸盒,收进口袋。 他想起一件事。第一次见到宇川沙沙音时,她给惠的也是KitKat。 * 下午六点时,春埼美空抵达医院。 那间医院位于七坂中学附近,在一座小公园的旁边。 周围已经是一片黑暗。春埼快步走着,她按照惠事先下达的指示,推开建筑物后方的门。门把比想象中冰冷。 虽然入口旁边有一间警卫室,但里面没人。紧急出口的绿色指示灯,照亮阴暗的走廊。春埼美空往里面走,发出响亮的脚步声。 走廊前方有一扇被漆成白色的铁门。门缝隐约透出光芒。 她推开那扇沉重的门。 门后是被日光灯照亮的大厅。刺眼的光线让她眯起眼睛。 几张沙发以背对这里的方向并排在一起。浅井惠坐在最前面一张。春埼用双手好好关上铁门后,赶向那里。 不晓得是注意到脚步声还是门开关的声音。浅井惠转过头。 「嗨,春埼。」 他笑道。
低头看向惠。 「
一旁响起宇川沙沙音起身离开的脚步声。 KitKat的红色纸盒被留在沙发上。 浅井惠拿起纸盒,收进口袋。 他想起一件事。第一次见到宇川沙沙音时,她给惠的也是KitKat。
坂上以比刚才要冷静一点的语气接着说道: 「相麻学妹想见的人,应该是你。我就算去了也没用。故事的高潮,就让给主角吧。」 惠在听见坂上使用「主角」这个词后吓了一跳。 那是相麻爱用的词汇。
坂上央介既软弱又胆小,但拥有浅井惠不知道的正确。
那里有道至今依然流出新血,化脓恶化的伤口。
「那种排行榜,只要不是第一就没有意义吧。就是因为第二名没意义,小堇才会一个人蹲着躲起来。」 事情一定就是如此。 「你要去救小堇对吧?」 「没错。」 「是要去让小堇当第一名吗?」 惠摇头。 「是要去让她接受当第二名。」
「相麻堇,不认为自己是相麻堇。」 虽然七坂中学南校舍的顶楼与河边的那堆消波块,都是回忆的场所。但那些都是两年前的相麻堇的回忆。不属于现在的她。 「我和她共同的回忆,就只有这里。」
脸上的泪水只要擦掉就好,但内心的眼泪,只能像魔法一样消除。
如果一切都要用道理来解决,那只要说最低限度的话就够了。或许只要在记事本上记下几条重点就够了也说不定。 因为一切到头来都还是由感情决定,所以才无法这么做。感觉就算有一百万句话也不够。甚至让人怀疑起字典的意思,希望能直接将感情化为声音。
「一面怀疑,一面相信。在不放弃任何东西的情况下思考。在迷惘中前进,即使偶尔裹足不前,还是要继续踏出脚步。」
浅井惠用力闭上眼睛。他没有哭,但像是在拼命忍耐泪水。 「那真的,是纯正的,我的幸福。」 全世界最没资格拯救她的浅井惠。 比全世界的任何人都肯定她的作为。 「谢谢你。」 他突然找到该对她说的话。
──因为相麻堇真的肯定了我。 因为相麻堇对浅井惠的中心思想有所共鸣。 ──她一定会因为和我
──我一直在寻找。 拯救与被拯救,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。 让人幸福与自己变幸福,也几乎是同时发生。 英雄在拯救某人时,一定也拯救了自己。
相麻堇扭曲嘴唇的表情,是哭泣的表情。 即使她的脸并未被泪水沾湿。 那依然是用来流泪的表情。
她知道即使中野智树的能力有传达到,她也无法相信自己是相麻堇。 ──正因为知道我的软弱,我才计划了一切。 感情变得混浊,已经连自己都无法分辨。
啊啊,她全都知道。 无论是他的温柔、即使是说谎也不会选择她的诚实、因此衍生的沉重罪恶感,以及他那即使承受这些重担也不会被压垮的真挚愿望。 ──对我来说,他才比什么都要美丽。
怎么会有这种事。 美丽的月亮,偶尔会引发奇迹。 即使轻易就会看漏,而且又小又无力,但那确实是奇迹。
「其实我最讨厌传话了。从现在开始,惠,你要直接听我的声音。」
──这一定不是什么特别的想法。 就像小孩子会为失败感到懊悔。 在发现失去了什么或有什么东西坏掉时,会纯粹地感到悲伤。 所以希望能变得更幸福。 这种理所当然又天真的愿望,就是他的本质。
少女持续前进。以和少年相同的步调。以和时钟前进非常相似的速度。 每一步的景色都不同。即使只是细微的变化,依然确实是变化。然后总有一天,无论少年还是少女,都会站在完全不同的地方。 不过无论那是什么地方。 少女观看的,永远都是少年的故事。 绝对不会忘记那理所当然,又非常稚嫩的感情。
相麻在白色房门前停下脚步。 然后回头。 「还有一件事。」 月光下的他,笔直看向相麻堇。 「洋葱只要一不注意就会焦掉,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。」